对于酒的纠结还不止于此,我拾掇旧物时,翻出几张明信片,是我初中的同桌寄来的,每年一张,不多不少,从他高中到大学毕业。
我们同桌时,他偷着在桌洞里看金庸小说,我负责放哨,下了课,他再说书似的讲给我听。我听的成了武侠迷,迷到辍了学。他对我还是挺讲江湖义气的,一直鼓励我在社会这所大学好好奋斗。而且明信片的称呼很有意思,开头是xx吾弟,结尾缀以兄xx。如果我是男性,便不关注这样的称呼,但我是女人,便觉得这个称呼有个意思。我领会的意思可是他的意思,不得而知,他有意识地淡漠性别的标签,慧眼识珠般,看到我性格里的第三性。
毕业那年,三个风华正茂的警校生携来酒菜,他是来与我把酒论交的,但与他们对饮的却是父亲。父亲的一句话:女孩子喝什么酒?一下子把我打回女性的原形,我怅怅地陪坐一旁,曾经在书信里的海阔天空,脉脉此情谁诉?只化作重复的两句话:吃菜,喝酒••••••人生的初见里,都躲不开那青青涩涩的慌不择言。
借酒那涓涓流淌的细流,轰然推开无形的壁垒,洞开一片清澈,坦荡性情里的豪情烂漫,这是我为酒暗暗设想的天真。
我的长发里,真的没有男儿的热血么?真的面对时,有一种难以觉察的寒意,距离也在似有若无之间。难以觉察毕竟已有所觉察,距离若有若无还是感到了距离。便怅恨此身不得男儿列,让酒沸腾出我满腔热情。所谓的知交,就是彼此知道而有了交往,一旦不来往了,便也不知道了,零落了,像春花般零落的哀而不怨。
一些与生俱来的性情,于异性之间束手束脚惯了,真不是酒所能松开的捆绑。
士为知己者死,酒为悦己者醉,那倾出的一汪里,照出谁的肝胆,要活的潇潇洒洒,要策马奔腾共看人世繁华。
在孤独而冰冷的圣顶,一怀拉根扯秧般的酒趣拾遗,醉里的乾坤以人类共享的秘密——魔法的催眠术,道家的洗髓功,一次次扫描着浪漫红尘中的人生百态。
花间一壶酒,高情已逐晓云空,不与梨花同梦,酒里装不下女神的冷艳,那是霓虹到月亮的距离,女人何时能放下她固有的姿态,柔软着身段,醉在酒里面,而不是醉在酒的感觉里。
人生苦短,更能消几番风雨?已然在苦中作乐了,一壶浊酒尽余欢的微醉,眼前浮一大白,遗世而飘然,真是人类的一种诱惑。
赤日炎炎的夏日,村口的老梧桐树下,男人打着赤膊,光着脊梁,八十岁的二奶奶也袒胸露乳的。她不是女人吗?只是人一过八十,就老成了精,老成了神仙,那里还管人间那些乌七八糟的禁忌,她坐在那里,像这棵苍苍的老树,阴凉着下棋的人,约会着谈情说爱的人,倾听着聊天的人,她嘴角噙笑,像一袭风似的只往来于天地造化里。
时光比酒更具有使人放浪形骸的力量,有趣的是两个老神仙遇到了一起。
“大兄弟,你怎么还不死啊?”
“老嫂子,我光等着喝你的菜汤啦!”
生死都付笑谈中,真是精到了内伤。
看来酒不能解放的,时间可以做到了,但八十年烟火人间的修行,在人生的三昧真火里炼成绕指柔,真不是凡女人可轻易做到的啊!
当我还在为酒纠结不已时,一个对酒当歌的时代已姗姗来迟了!
——举起这杯岁月的这杯佳酿,酒不醉人,人自醉了。